夜色将尽，小镇外的草地上春风骀荡，气息怡人。远处，一缕微微的曦光从地平线射进世界来，金黄色的色彩在云层上流转着。此刻，格雷和南希回到了牧场的篱笆前，他们一停住，南希就焦急地翻身下马，然后向牧场里面奔了过去。
“父亲，琳恩！”
“姐姐？”
地上的琳恩抬起头。她把房间里面的被褥拿了出来，看来在地上睡了一夜。
“哈哈，琳恩，我回来啦！”
南希冲上前，一把搂住刚刚爬起来的琳恩，快乐地笑了起来。格雷站在马边，注视着眼前的重逢，把时间暂且留给了她们。
“姐姐，你，你没被他们抓走……”
“是的，我回来了，是格雷先生救下了我！”
琳恩的眼角变得湿润，她抬起自己的双臂，试图去确认怀里的人的真实。
“可是，可是，你不是……”
“格雷先生不是说了吗，”
南希的脸上，泪珠也在轻轻地滑落，
“那都是一场演出啊。”
琳恩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姐姐，放声大哭起来。为什么人在悲伤和幸福的时候都会哭呢？格雷站在她们的身后，默默地想。然后，他又想起来他以前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，奥利尔对他说的话：
“那么谁跟你说，笑就代表一个人高兴了？至少我认为，眼泪和笑容都不可信。我更相信的，”
奥利尔放下手里的酒杯，看着吧台，好像心飘在远方，
“是这两者同时存在的那一刹那。”
“南……希？”
“爸爸！”
听见父亲的呼唤，南希俯身，来到父亲的身边，握住他伸出的手掌。
“南希，你还在这里，你还在我身边，太好了，太好了！”
南希哽咽着，把头伏在诺曼的胸膛上。管他国事纷纭，有什么比得过亲人？如今，眼前的她们流着泪，却也敞开心扉地笑着，而这正是格雷所期望达成的最优结局，是他迈出的第一步。
“一切都是格雷先生的计划。”
南希一五一十地把格雷制定的计划跟诺曼和琳恩讲了一遍，从寄出那封告别信，到演戏给迪特力施看，再到那场大战。
“这太冒险了，”
诺曼微微皱着眉头，
“要是保罗没来这里，那个王国的上尉没有相信格雷，或者他没有听从格雷的建议的话，你的处境就危险了啊。”
“可是，最终成功了不是吗？”
南希微笑着，回头看向格雷，
“有的时候，人生就需要豪赌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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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，也要离开这里了吧。”
格雷看着眼前的绿海，询问身边的南希。
“是啊，毕竟经历过了那样的事。”
南希的神色略显暗淡。
“我本可以在那个酒馆里面一直工作着，过着平凡但是温馨的生活，但是我却经不住诱惑，去当了间谍，还为此……”
“你是为了你父亲的病才这么做的。况且，那个吟游诗人不是威胁了你们一家吗？”
“你说那位大人？不，他没有威胁我们。他只是突然出现，问我做不做一件背叛祖国的工作，如果做了，就能获得足以治愈我父亲的钱。最后我同意了。”
这个奥利尔，到底是正还是邪呢？
“不过，这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
她转过身来，把手背在身后，弯着腰，微笑地看向格雷。
“不管经历了什么，生活还得继续，不是吗？”
……
不管经历了什么……生活还得继续……吗？
即便，是经历过那样人间地狱的他吗？
在小镇那天之后，维利加斯把他救了回来，从此便把兄弟会的真正一面展现在了他的眼前，给他派的任务中，无辜的人也常常成为被抹杀的对象，而那个时候的他，就如同机械一般，完成着被下达的命令。
伊戈尔，还有许许多多他斩杀了的人，他们在九泉之下，会原谅这样的我……继续生活下去吗？
“南希，给你。”
格雷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，递给了南希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这是迪特力施上尉给我的报酬。不过话说回来，其实我并没有完成他的委托，我放走了你这个间谍——不是吗？所以，这笔钱，你们就留着在别的地方买一座更大的牧场吧。”
“不不不，这我怎么能收呢，格雷先生已经帮助了本应是罪人的我这么多，我再收您的馈赠，也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。”
“没关系，就当做是我给你们向我展示的笑容的回礼吧。”
“那个，格雷先生？”
在一旁的房屋瓦砾下，琳恩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。格雷见状，把钱塞进南希的手中，然后向着琳恩走了过去。
“怎么了，琳恩？”
“那个……关于我想你怒吼那件事，我道歉。我当时不知道你们的计划，以为你真的要抓走姐姐，所以我就……”
“我不会放在心上的，你毕竟什么都不知道，不是吗？”
“那，那格雷先生会原谅我吗？”
琳恩低着头，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格雷
“我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啊。话说，你藏在身后的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嘿嘿，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。你猜猜看是什么，猜猜看是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是钱？”
“才不会那么低俗呢，话说，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啊？”
琳恩无语地吐槽着。
“没办法啊，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，我想不出来。”
“嘿嘿，那这就是格雷先生的第一次啦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我给格雷先生准备的礼物是——铛铛铛铛！就是这个！”
她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，自豪地向格雷展示。在她的手上拿着的，是一个白色的皮制腰带，在那个腰带的一边凸出来一个环扣，造型还算精致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我发现格雷先生拿剑的时候都是直接用手拿，我想这样应该会很累，于是就买了这个，格雷先生就可以把剑插在腰间啦！快，接上啦。”
格雷接过腰带，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，然后他把它系在了腰上。
“很合身嘛。”
琳恩在格雷的身边转了一圈，好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。
“格雷先生如今作为冒险者的形象值——是满分！”
“诶，真正的冒险者们不都是一身铠甲，或者一身魔法使的袍子吗？”
“才不是咧。书里面说了，冒险者就是格雷先生这样，一身皮质防具，再拿一把单手剑！”
“是吗？”
格雷握了握掌心，他手上的手套传来熟悉的手感。
“我现在……就是个纯粹的冒险者的样子？”
“只不过没有剑。”
诺曼走到格雷的面前。如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家当，只要上了马车，就可以离开这里了。
“冒险者先生，再次谢谢您救了我的女儿。”
他对着格雷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别这样，我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。”
去帮助这些人，以冒险者格雷·斯瓦洛的身份。
“我没有什么能拿来报答你的，不过至少这个，请你收下。”
诺曼的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武士刀。那把刀有着棕色的刀柄，剑鞘是黑色，但上面有樱花花瓣的图案，煞是好看。
“这是我一个友人赠予我的礼物，如今我把它转赠给你。没有冒险者的那种单手剑实在是抱歉，不过至少这把刀也能让你用来防身。”
“一个友人……”
格雷接过那把刀，心潮涌动。
“难道说，那个友人……是菲斯克吗？”
“阁下竟然知道？”
诺曼表现出吃惊的样子，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。
“估计是他一个月前来拜访我，被王国的那帮人看见了，然后被你得知了吧。”
“你……竟然真的认识，那个传奇的赏金猎人？”
格雷按捺不住心中的希望，他迈前一步，
“你是怎么认识他的，还有……他现在在哪？”
“哟，看来你和那家伙也有一些交情啊。我们年轻的时候，曾一起在卡兹萨里安的军队里面服役，一同训练，一同晋升，成为了出生入死的战友。不过后来，因为那次冲突，你知道的，就是十几年以前那场边境线冲突，差点引起两国开战的那次，当时的战况实在是太过惨烈，太多的平民被杀害，我也身负重伤。从那一天起我和菲斯克就一同退出了军队，我当起了牧场主，而他，也当上了传奇的赏金猎人。”
诺曼正准备讲下去，但是他看见格雷异样的神色，不由得停下来询问。
“阁下怎么了？你怎么脸色不太好。”
“那次冲突……是被称为‘悲剧的迪澳’的那次冲突吗？”
“是的，就是那次。”
格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。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汗毛竖起，仿佛遭遇雷击。
“那次……那是我，是我们家的牧场，是我的爸爸妈妈，是大家……都死了的那一天……”
“你，你是那次冲突的幸存者吗？”
诺曼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。
“你是被莫里兰的军队蹂躏过去的……那个牧场的幸存者吗？”
“是的，是那天。”
马蹄声犹如战鼓，隆隆地响起。剑和魔法呼啸而来，血光冲天，火焰烧个不停。在那一天，格雷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。
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找到菲斯克的决心。
“所以，”
他坚定地抬起头，目光炯炯。
“请告诉我，那个菲斯克的去向！”
“他去了王都，我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去了王都。要是当年……要是当年我们的军队能早一点到的话，你的那个小镇也不会……”
“没什么了。”
格雷的表情重新回归淡然。他已经看到了太多的生死，自己也已经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死过好几回了。
“就算经历了这么多，生活还得继续，不是吗？”
他回头，冲着南希笑了笑。
“冒险者格雷，是时候了，我们要走了。想必你也要踏上你的旅途了吧。”
诺曼和琳恩已经坐上了马车，南希见状，也慌忙地把钱袋重新塞到格雷的手上，登上了马车。
“格雷先生，谢谢你！”
南希挥着手，向着格雷告别。
“格雷先生，我要成为想你一样帅气的冒险者！”
马车渐渐开始行进，格雷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。格雷微微张开嘴，他的心里如今体会到了一些他没有感觉到过的东西。
“再见！祝你们在新的家园，过得一样快乐！”
马车渐行渐远，慢慢地，格雷和那个牧场的样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点，看不见了。
“格，格雷先生。”
琳恩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，她哽咽了起来。
“真是的，琳恩，一天哭这么多次，眼泪可是会流干的哦。”
“什么呀，姐姐不也在哭吗？”
南希还未察觉到，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两行热泪流下。怎么会？她心想，她想用袖子擦掉眼泪，却注意到那车上多了什么东西。
“琳恩，这不是你的手帕吗？”
“啊，对啊，不过，这个手帕……我好像借给格雷先生用过，现在应该在他那里啊。”
琳恩拿起那个手帕，却发现有一堆金币掉了出来。她张大了嘴巴，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“姐，我是不是会魔法了？”
“噗嗤。”
8
南希看到这个，立即破涕为笑。
“想不到格雷先生，也有坏心眼的一面啊。”
不过，还是谢谢你，冒险者大人。谢谢你拯救了我，给了我第二次机会。我会怀揣着这份感恩，度过接下来的，充满未知的人生的。
阳光下，南希泪水未干的脸上的笑容，和马车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，构成了一副美妙的风景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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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话说，我好像两个委托都没完成啊，无论是挤牛奶的还是抓间谍的。这样子算个什么冒险者。”
格雷把武士刀插入腰间，目送着马车远去。
“还能不能再见面呢？”
他心里想着。
“不过，”
格雷转过身，沿着小镇的泥土路，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去。
“我的旅途，才刚刚开始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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